dairy1
眼睛,阴影,宇宙,黑色。
桌椅,墙壁,飞船,白色。
我原本生活的世界,便是这两种颜色的组合。
“确认报告已上传,本次巡航实习任务正式完成,辛苦了。”
与飞船系统暂时绑定的个人辅助AI以光团的形式漂浮在我耳边,用默认的电子音为毕业前最后的实习任务做结。
“预计返航所需时间为27星刻,返程航线已设置完成,接下来开启自动驾驶模式。”
面前的光屏上跳过一串数字,最后定格为一串倒计时,和设定好的路线图,我所驾驶的这艘实习用单人飞船正在系统的操控下避开碎石,向着星港航行。
结束了。
我松了口气,向后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上椅背,冰冷的触感透过宇航服轻薄的纤维层传至皮肤,身体表层产生了轻微的抗拒,此前时刻鞥绷紧的骨骼却眷恋起这瞬间的舒适。
巡航官——这就是我所申请实习的工作岗位。听上去有模有样,但实际上就只是开着飞船在既定路线航行,确认是否有能威胁到星域安全的因素,并采集各类信息差传回本星以供分析——其中的大半工作还是系统自动完成的。
枯燥,无聊,赚不到多少钱,时间还不自由,在同学们的意象调查中是位列倒数的工作之一。主动申请的人屈指可数,基本上不是笨蛋就是怪胎。
不曾拿过第一名以外成绩的我应该算不上笨蛋,那就是怪胎了吧。明明只要申请就能拿到中央管理区的高级职位,却无视了所有人的建议在所有的申请表上都只选择了巡航官这一工作。
又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倒计时,我从驾驶座上站起来,走向一旁的舷窗。
窗外是星海。
厚重的漆黑之中,能看到的星光其实有限。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将这片被限定在圆形框架里的狭小光景全部记在眼中。
越是遥远的星星越被厚重浓稠的黑色层层包裹,只有微弱的光晕传出,就像是在黑色幕布上随手洒下了几颗小小的光粒,模糊,朦胧,稍微错开眼睛就会没入黑暗中消失。
但透过舷窗所见到的星海,已经是我所能见到的最真实的色彩。
我所生活的星球表面没有空气,所有人都生活在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基地之中,有专门的系统负责调控配置人类生活所需的一切,人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这里不会有半点没用的东西,是个简洁而高效的星球。
星空,在系统中可算不上什么必需品。
或许其他人都会觉得这不过是无病呻吟,但我确实认为,从墙壁到地板到餐桌到杯盘,乃至我现在身处的飞船,一成不变的白色实在是让人烦腻。而人工合成的那些鲜亮刺眼的高饱和色彩制品,与其说是色彩,到不如说是某种故意唱反调般涂抹出的劣质产物。光是看在眼睛里就觉得聒噪,还比不上那冰冷无趣却足够安静的白。
我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但舷窗之外的世界,似乎就是和我生活的不同。
但就算是成了巡航官,也……
嘀——
一阵刺耳的警报猛地响起,打碎了脑内散乱的想法,同时飞船剧烈晃动起来,我站立不稳,肩膀狠狠砸上了舷窗。我下意识地扭头,却只见一片血红的警告窗口,AI毫无波澜起伏的电子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警报,遭遇碎石撞击,船体破损,动力系统异常,检测到已偏离预订航线,自动驾驶状态即将解除,请驾驶员尽快接管。”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自……导……启动应急……”
AI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飞船像是也成了一块横冲直撞的碎石,被某种力量俘获,失重感骤然侵袭至全身,警报和尖利的耳鸣混杂在一起。
天旋地转。
轰——
我最后见到的画面,是在一片鲜红中碎裂开来的舷窗。
意识似乎中断了一瞬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的则是……
是漫无边际的,悠远的蓝。
温暖的空气从身边淌过,流转成风。
那天,我站在一栋建筑物的楼顶,第一次目睹了“天空”。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Comments